希腊

古罗马军团的消亡

接着上一篇帖子,继续灌罗马军团这个话题,虽然罗马军团(legion)比起古希腊方阵(phalanx)有了不少新的改进,但是正如前面提到的战例里所体现的那样,以重装步兵为主力的军团也有它不可弥补的劣势。

与古希腊方阵相比,罗马军团最大的优势就是更加的灵活。当古希腊方阵的侧翼或者后方受到进攻(就像前面提到的利基安之战或者留克特拉会战那样),即便是最强悍的斯巴达方阵也变得毫无作为任人宰割,因为拿着长武器的重装步兵不可能灵活的转向来抵御敌人的进攻,也是如此,斯巴达的重装步兵反而败给了雅典的轻步兵。而手持短武器的罗马军团要更加的灵活一些,再加之罗马军团本身的严格训练,也使的它能更好的应对敌人的包抄,譬如前面提到的特列比亚之战,当汉尼拔利用骑兵以及伏兵完成对罗马军团的包围之后,罗马军团可以迅速的改变阵型,形成一个中空的四面朝外的防御阵型,来抵挡来自不同方向敌人的进攻。公元前47年,凯撒在拉斯比那的那场战斗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敌人的骑兵从背后包抄过来的时候,他的一部分军团可以熟练的转向,迎击背后来的敌人。

但是,罗马军团的薄弱环节仍然在它的侧翼和后方,虽然它可以通过改变阵型来防御敌人,但是一旦它的阵型改变,就意味着它从进攻姿态转入了防御姿态,它的杀伤力同时也降低了,因为它最有攻击力的,还是它的前方。所以,如果无法有效的保护侧翼和后方,罗马军团的威力也就大大的降低了—— 就像汉尼拔的坎尼之战一样,汉尼拔再次用优势的骑兵击溃了罗马保护侧翼的骑兵,然后他又把精兵安排在自己的两翼,仍然是从侧翼包抄完成了对罗马军团的毁灭性打击。

除了重步兵阵型上的不足,重步兵也有本身兵种上的弱点,特别是相对于更为灵活的骑兵以及远距离投射武器。但是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重装骑兵由于驭具的缘故尚不能直接对重装步兵构成直接威胁(其实马镫的作用被夸大了,虽然它确实很重要),无法直接冲击重步兵方阵(如果没有马镫,这样的冲击很容易导致骑兵从马背上掉下来,特别是在重步兵密集队形并有盾牌保护的情况下);而罗马自身的骑兵又可以比较有效的防止骑射轻骑兵的进攻;再加上弓箭的杀伤力有限,而不断的射击又很容易用尽骑兵携带的箭矢,所以罗马军团一直没有遇到来自骑兵的致命打击,直到卡莱之战 (Battle of Carrhae)。

卡莱之战的政治背景先不谈,只说这场战斗本身。战斗的一方帕提亚有大约9000骑射轻骑兵,1000重骑兵(cataphracts,来源于希腊语 armour,盔甲),还有大量用于后勤输送的骆驼,另一方罗马有大约35000重步兵,4000轻步兵,4000骑兵。在数量上,罗马军团有绝对的优势。

战斗的具体经过不同的书中记载略有不同,但是大致是这样的。帕提亚首先使用重骑兵正面冲击罗马重步兵军团,但是没有太大的效果,随后帕提亚的指挥官让重骑兵退后,开始用骑射轻骑兵远距离射击罗马军团,罗马军团用盾牌防御,希望能够等到轻骑兵用尽箭矢,但是帕提亚的骆驼源源不断的供给给轻骑兵供给箭矢,最终罗马的指挥官克拉苏不得不让他的儿子率领骑兵去攻击帕提亚的轻骑兵。帕提亚的轻骑兵在罗马骑兵的攻击下后撤,罗马骑兵追击,结果被突然出现的帕提亚重骑兵击溃。

没有了侧翼的骑兵保护,罗马军团为了防止侧翼被突袭,重新转化为特列比亚之战那样的四方空心阵型,四面朝外,用盾牌进行防御,但是帕提亚的骑射兵源源不断的射箭,而中空的阵型盾牌又不可能把身体完全遮蔽,所以罗马军团不得不重新转化阵型,形成密集的“龟阵”(testudo formation),用盾牌遮避身体,但是这样一来,虽然对于远程武器的防御加强,但是对于近身的肉搏就无能为力了,再加上疲劳和箭伤,当帕提亚的重骑兵再次冲击的时候,罗马军团无法保持原来的阵型,开始溃散,于是大败。

卡莱之战是罗马征服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它一向引以为豪的军团遭到了惨败,其实这只是骑兵优于步兵的开端,虽然罗马军团在此之后,不断加大自己骑兵的比重,骑兵在军团中的比例由最初的 1/7 一直增加到 1/4,但是仍然无法挽回以重装步兵为主的罗马军团的劣势。在骑兵技术不断发展的情况下,缺乏优良的重骑兵仍然是罗马军团最大的问题。

终于,公元378年,阿德里安堡之战,罗马皇帝瓦伦斯率领的罗马军团完败于哥特重骑兵,标志着重步兵时代的结束和欧洲骑兵时代的开始,从此以后的近千年里,欧洲是重装骑兵的天下(当然,除了纯粹军事的原因,还有更深刻的社会经济的原因:欧洲奴隶制度的崩溃和封建制度的兴起,这方面就不多说了)。直到十三世纪步兵革命,步兵才重新回到战场的聚光灯下。说来有趣的是十三世纪步兵革命的缘起是两项军事技术的革新:一是弩;二是长枪(最近这两字的出镜率已经让人昏厥了:)。两者都能有效的打击重骑兵。用弩克制骑兵其实在中国秦代已经广泛使用了,而古希腊的长枪,却正是被罗马军团淘汰出历史舞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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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古罗马的重步兵

(无聊中的灌水-_-|||)

准确的说,希腊各城邦(polis)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职业化的军队,希腊地区第一支职业化的军队是马其顿的腓力二世创建的;

希腊步兵方阵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虽然它的正面非常的强大,但是它的侧翼和后方及其虚弱,所以它的侧翼必须要有轻步兵(peltast)或者骑兵掩护,如果没有这样的保护,那简直是不堪一击,一个典型的战例是柯林斯战争中的利基安之战。

利基安之战里强大的斯巴达步兵方阵没有侧翼保护,被雅典统帅瞅准机会,不断的用轻步兵投掷长矛来攻击斯巴达步兵方阵的侧翼,斯巴达毫无抵挡之力,斯巴达的统帅虽然下达命令让步兵方阵转向对准雅典的轻步兵,但是当笨拙的方阵完成转向之后,雅典的轻步兵早已经又绕到它的侧翼去了,重装步兵方阵只有挨打的份儿,后来溃散,重步兵一但溃散不成阵型,就毫无抵抗能力了,雅典的轻步兵一直在后面追击,斯巴达损失惨重;

所以重步兵方阵包括后来腓力二世改进过的重步兵方阵都不得不加强防范自己的侧翼,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重步兵方阵的重要性反而降低,两翼的骑兵和轻步兵的交战变得更为重要,留克特拉会战埃特米农达首先用侧翼的骑兵击败了斯巴达的骑兵,又用楔形阵法配合骑兵与轻步兵完成了对斯巴达的侧翼包抄,打败斯巴达;

还有后来罗马和塞琉古帝国之间的马格内西亚之战,塞琉古帝国还是使用马其顿帝国的重步兵方阵,两翼有骑兵保护,但是他的骑兵败于罗马的骑兵之后,整个重步兵方阵被罗马骑兵包围,马上就变的毫无抵抗之力了,长枪只能向前,始终无法保护两翼和后面;

也是因此,希腊重装步兵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罗马军团是对希腊重步兵的一个改进,灵活性加强,更注重侧翼保护,但是因为仍然是重步兵方阵,和希腊的重步兵方阵有着同样的问题,典型的战例就是汉尼拔与罗马的特列比亚之战。

特列比亚之战里,罗马的重步兵是多于迦太基的重步兵的,大概比例是1.6比1,但是迦太基的侧翼起保护作用的骑兵和轻步兵尤为强大,迦太基的骑兵先击败了保护重步兵侧翼的罗马骑兵,接着又去骚扰保护重步兵侧翼的轻步兵,轻步兵对骑兵毫无优势,很快他们就把手中的长矛投掷完了,紧接着迦太基的轻步兵从侧翼包围罗马方阵,罗马轻步兵已经没有战斗力,不得不撤退,把整个重步兵的侧翼暴露给迦太基,而这时罗马方阵
后面埋伏的迦太基轻步兵与骑兵又投入战斗,完成了从侧翼到后方的对于罗马重步兵的包围;

不过这时也体现了罗马重步兵比希腊重步兵的灵活之处,希腊重步兵因为过于笨拙,转向艰难,而罗马重步兵要灵活的多,重新调整阵型,四面朝外,形成一个中空的四方,以此来抵御迦太基的四面包围,但是战争的结果仍然是罗马惨败,不过罗马的指挥官顺利突围。

其实持续的战争是最残酷最迅速的达尔文主义的体现,适者生存,最后可以存活下来的,并不一定是最强大的或者掌握了某种不败战术的国家(从逻辑上讲这样的国家不存在);而是最会学习最能适应敌人的战术的国家,就好比前面提到的斯巴达,就战士的素质和战斗经验来说,肯定是一流的,但是在战术上却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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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的民主与战争(2)

重装步兵来源于公民,所以有两个途径可以增加重装步兵的数量,一是增加公民中士兵的比例;二是增加公民的数量。斯巴达主要采用的是第一种方式,并把它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几乎所有斯巴达的公民都成了职业军人。而雅典则选择第二种方式。

雅典人选择了梭伦作为执政官来解决这个问题。在获得了充分的权力之后,梭伦便开始了他著名的改革。首先在经济方面,一切债务都被取消,因为债务而成为奴隶的公民都重获自由,同时严令禁止人身作抵押的借贷。这一举措部分的消除了经济不平等带来的矛盾,增加了雅典的公民数量,也扩充了雅典的军队。其次,在政治上,新的宪法废除了世袭贵族的垄断,而由富裕的公民组成政府。他组织普查公民的年收入,并依照收入把公民分为四等。政治权利由等级(也就是财富)而非出身(是否是贵族)而决定。所有公民都有资格参加公民大会,有通过法律和选举执政官的权利。除了最贫穷的一等公民外,其他三等可以参加四百人会议。最高两个等级的公民可以担任政府的领导职位。这样的政治改革为日后雅典的民主制度奠定了基础。同时这样的改革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贵族的权力,防止了贵族对于公民以及军队的侵蚀。(其实春秋战国时期,几次著名的改革也都是以抑制贵族、富足平民、加强军队战斗力为目的的)

梭伦的最后一项改革是他制定的新的法典。当时的雅典依然通行德拉古(Draco)制定的极为残酷的法律,几乎所有的刑事犯罪都要处以死刑。凡是看过丹·布朗的《达芬奇的密码》的,应该对这个德拉古这个名字很熟悉,还记得那本书里的第一个字谜?
13-3-2-21-1-1-8-5
O, Draconian devil!
Oh, lame saint!
这个Draconian就是Draco的形容词,另外,这也是一个GRE单词,意思是及其残酷的。

梭伦只保留了德拉古法典中杀人者偿命这一条法律,其他的严酷刑法都被废除。这里面固然有人道的含义,但是同样重要的仍然是保证公民的数量与稳定。杀戮过重,过于苛刻的法律不仅会直接的减少公民的数量,还会间接的导致公民的逃亡或是叛乱。陈胜吴广起义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秦律中的“失期当斩”。

简而言之,面对日益衰弱的军队以及贫富差距带来的矛盾,梭伦进行了有利于增强军队与稳定城邦的改革。但是这只是一个开端,雅典民主最终的形成还存在着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或是说是为了解决另外的一个隐患。这个隐患同样的威胁着其他的城邦,而不同的城邦再次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所以在后面的文字里,我们要对比的是科林斯(Corinth)与雅典的不同选择。相比之下,这个隐患对于斯巴达来说倒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他们拥有希腊最强大的步兵方阵。当然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还有另外的一个问题要先讨论一下,那就是为什么面对同样的问题,斯巴达和雅典会选择不同的解决途径。(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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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民主与战争 (1)

前几天聊雅典民主和战争,说起来雅典民主改革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有效地发动战争,有人不解,为雅典民主辩护,并从道德的高度极力赞美雅典和它的民主制度。呵呵,读过《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人恐怕很难把民主的雅典和道德联系起来,里面著名的一章,第十七章〈米洛斯的对话〉( The Melian Dialogue),雅典的使者赤裸裸的说出了他们的信条:“the strong do what they can and the weak suffer what they must.” 总结成一个中国的成语:弱肉强食。--不会知道这四个字如何与道德正义或是和平高尚联系在一起。事实上,雅典正是强权政治的最早鼓吹者之一。

哪怕是粗略的读一下古希腊的历史,民主与战争的关系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上,任何古代的政体都和战争有着密切的关系。原因很简单,很残酷的达尔文主义:不能有效地发动战争,就意味着灭亡。中国的春秋战国,从开始的几千诸侯到火拼到后来的十来个,凡是能活下来,都是能有效地打仗的。像宋襄公那么讲道德仁义的,要么灭亡,要么在列强的均势中苟延残喘,最终也难逃灭亡的命运。所以有时候持续的战争也是好事,逼迫国家不断的革新。如果承平太久,国家倒是变得懒惰不前,危机四伏了。----这也是孟子那句老话的含义所在。

回到古希腊的历史。不只是雅典的民主,斯巴达的军事主义制度(Lycurgan Constitution)也是为了战争而产生的。那时的希腊,最重要的作战方式是密集的步兵方阵(Phalanx)。方阵由重装步兵(Hoplites)组成。士兵的主要来源是自由的市民。显而易见,各个城邦(Polis)不可能武装奴隶来打仗。奴隶有了武器,即便不反叛倒戈,也会临战溃散的---商纣王曾经试验过一次,结果亡了国。因为是步兵方阵作战,所以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步兵的数量越多,城邦就越强大也越安全,这也要求城邦必须有尽量多的市民。但是这和城邦传统的统治方式产生了矛盾:大的地主不断的兼并土地与财富,使得大量的自由民沦落为奴隶。这样一来便大大削弱了城邦的步兵方阵以及它的军事实力,所以逼迫城邦不得不进行变革,于是斯巴达和雅典便进行了截然不同改革(当然也有无法及时变革以至于灭亡的城邦)。

斯巴达走向一个极端,采用了军事主义制度,也就是莱克格斯法典(Lycurgan Constitution)。这项改革的目的就是使斯巴达的重装步兵尽可能的强大与数目众多。所有公民终其一生都必须参加军事训练。同时,斯巴达严厉禁止任何外在的表明地位和财富差异的标示(譬如服饰衣着,房屋等),所以人都必须过着俭朴的生活,斯巴达人称自己为Homoroi,翻译为英语就是Equals,平等的人。所有的公民都成了职业军人,因为他们终年都在打仗或是训练中度过,他们需要依靠大量的奴隶和没有公民资格的自由人的劳动来供给支持。这样一来导致了一个比较有趣的结果:一方面斯巴达有着希腊最好的步兵方阵,而另一方面,与其他希腊城邦相比,斯巴达并没有强烈的扩张野心。这一是是因为斯巴达的领袖害怕过多与其他城邦的自由或是糜烂的生活接触会腐蚀掉他们的公民士兵,还有就是由于整个斯巴达都是建立在大量奴隶强制劳动的基础上的,远离自己的城邦去扩张很可能导致后院起火。斯巴达就像是建立在奴隶海洋中的一个要塞,它的政体不仅压迫奴隶也强加给它的公民很多义务与责任,所有的公民都必须过严格的集体生活没有任何的个人自由,这也是为什么把斯巴达称之为“极权政体”(Totalitarianism)的原因(就像前几天的那个测试,过分的平等与秩序,没有自由,斯巴达应该在右上角)。当然斯巴达的军事实力与军事精神也是有目共睹的,譬如著名的温泉关抵挡波斯人,还有那位著名的斯巴达母亲给即将征战的儿子的一句话:Return with your shield, or on your shield。

而雅典则走了一条不同的路。(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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