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15分钟的闲暇,写一篇blog自娱)
军队与国家的关系从历史的开始就是一个悖论:国家为了保护自己而创建的军队事实上却构成了自己最大的威胁。在中国的历史上(当然不限于中国历史)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当权者,并且延续到了今天。每个皇帝都面临着一个两难的处境:军队太弱小,则不能抵御外敌的入侵;军队太强大,则担心军队造反无法制约。任何一支可以抵御外敌的军队同时也可以轻易推翻它的君主。
这个困境在秦统一全国的过程中表现的十分明显。秦统一的末期,在对楚的用兵上曾经有一次著名的争论:李信认为灭楚20万军队足以敷用;而王翦坚持必须动用全国60万军队全力攻楚。秦始皇经过一番考虑,选择了李信的建议。史书上一般的解释是秦始皇喜欢李信年少壮勇(用现在的话说是年轻有魄力),认为王翦年老胆小,所以选择了李信,《史记》上也说,秦始皇听了两人的方案评价道:“王将军老矣,何怯也!李将军果势壮勇,其言是也。”“遂使李信及蒙恬将二十万南伐荆。”而王翦因自己的建议没有被采纳,所以告病还乡。 但事实上,真正促使秦始皇选择李信的是他对军队的担忧:如果把全国的军队都给了王翦,他带着军队造反了怎么办?但是他并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而王翦也意识到秦始皇的真正疑虑,担心自己的建议会被秦始皇当作谋逆的征兆,所以告病回乡以求自保。这个“告病回乡”并非是认定李信必败而在那里摆谱等待复出,更重要的是为了消除始皇的疑虑,用前几天讨论过的博弈论的语言说,是在发送一个信号:我并无反意。
李信真的败了,秦始皇不得不再求助于王翦。如果王翦真的想造反,这无疑是一个机会。但是王翦并没有反心,所以他反而面临一个难题:如何消除始皇对他的疑虑。他想到了一个方法:
“翦行,请美田宅园池甚众。始皇曰:“将军行矣,何忧贫乎?”王翦曰:“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乡臣,臣亦及时以请园池为子孙业耳。”始皇大笑。王翦既至关,使使还请善田者五辈。”
王翦再次signaling,做出一副浅薄贪心胸无大志的样子,在战争前索要封赏。但当部下问他为什么索要无度时,他说出了自己的用意:“夫秦王怚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於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邪?”
如果秦始皇真的非常不信任王翦,王翦的这些信号是毫无意义的,秦始皇可以认为这是王翦为了掩盖自己的造反企图而故意装出孬种的样子(这样装孬种的例子在中国历史上不胜枚举, 譬如刘备种菜,司马懿装傻,还有不叫的鸟楚庄王)。但是由于秦始皇对王翦还是比较信任的,听到了王翦的索要后估计也意识到了王翦的担心与用意,这更加深了他们之间的默契,所以才有“始皇大笑”这一出 ---- 贝叶斯均衡。
这个故事只是一个开头,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皇帝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应对这个关于军队的困境,譬如把军队部署到远离政治中心的地方(类似古罗马);用禁军控制边防军(类似西方用总统卫队制衡正规军);缩减常规军使用民兵(类似早期的美国和现在的瑞士);限制军人的出身从而控制军人的效忠(类似欧洲只许贵族参军,或是后来的法国的只有天主教徒才能参军),把军队划割成比较小的单位相互制衡(类似奥斯曼土耳其),加强军队的分工(类似现代西方军队),使用宦官监军(类似19世纪欧洲的秘密警察),派文官参与军务(呵呵,现在我们也在搞这个),增加统治的合法性从而提高军队叛乱的成本(现在西方民主国家强调这个)等等。。。(time is up,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