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提到《霸王别姬》中的一句错词:“项刘鸿沟曾割地,汉占东来楚霸西。”楚河汉界,楚在东,汉在西,不该因有西楚之称而把楚放在西边。其实不止戏文,就是一些千古名篇,也有写错的时候,譬如贾谊的《过秦论》:“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高中的课文,所有人都读过,但是“吞二周而亡诸侯”这句话却是错的,秦昭襄王灭西周,庄襄王灭东周,两件事情都和秦始皇无关,秦始皇即位时二周已经被秦吞并了,于史不合。也是因此,曾经觉得左思对于司马相如、杨雄、班固、张衡等人的批评很有道理,譬如班固写《西都赋》:”揄文竿,出比目“,可是比目鱼应该出自东方,在西安是钓不到的;张衡写《西京赋》:“海若游于玄渚。”可是长安最多不过有个渭河龙王,哪里会有海神?这两例倒是和古天乐版的《寻秦记》很相像——出了咸阳就有大海,所以左思说:
见“绿竹猗猗”,则知卫地淇澳之产;见“在其版屋”,则知秦野西戎之宅。故能居然而辨八方。然相如赋上林而引“卢橘夏熟”,杨雄赋甘泉而陈“玉树青葱”,班固赋西都而叹以出比目,张衡赋西京而述以游海若。假称珍怪,以为润色,若斯之类,匪啻于兹。考之果木,则生非其壤;校之神物,则出非其所。于辞则易为藻饰,于义则虚而无征。且夫玉卮无当,虽宝非用;侈言无验,虽丽非经。
作为一个懒散的科学工作者(至少自己这么坚信是 social scientist,而不是 social artist),自然是很赞同左思这句“侈言无验,虽丽非经”,理论再美丽,再漂亮,如果没有 empirical support,也是毫无意义。
但是昨天晚上作了一个奇怪的梦,光怪陆离之处,远超过“相如赋上林而引卢橘夏熟,杨雄赋甘泉而陈玉树青葱,班固赋西都而叹以出比目,张衡赋西京而述以游海若”,一切荒诞不经但是却又很真实,但是却又觉得接受这样一个瞬息万变,一会儿红花胜火,一会儿绿叶如碧,一会儿果实繁盛,一会儿败叶枯枝的如《三体》(王靖康刘慈欣很有意思的一部科幻小说)中描述的世界也不错,所有的确定性法则都不存在,所以的因果都是完全随机,所有的时间序列都没有 稳定状态,所有的均衡都被打破,所有的一切都混沌——这样多好啊,马克思期待的人类彻底解放终于实现了!什么也弄不明白,知识彻底无法积累,贝叶斯定律不过是一再戏弄好奇的人类的玩笑,直到把所有的好奇心都碾为尘埃 —— 唉,如果这样,就不用写毕业论文了,或者只写一句话: All we know is we don’t know,但是现实是残酷而确定的,上帝是不掷色子的,所有的概率假定很大程度上上不过是为了要一条光滑的连续曲线(最好还要一阶导数大于零,二阶导数小于零,这样方便我们优化),所以给自个儿两巴掌,低头写论文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