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后两篇写的时间相隔太长,因此有不连贯的地方,所以小结一下。
从赵国的角度讲,虽然齐国出兵缓慢,导致邯郸失守,但是却达到了齐魏交恶的目的,这对赵国来说是很有益的,赵国极力想避免的是齐魏联合攻打赵国。这和战国中后期纵横家的一句箴言:“齐秦不合,天下无忧”是一样的道理,也和几千年后的冷战一样,只有超级大国之间产生了矛盾,弱国才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就好比二十世纪初的中国,最终能够翻身是和列强内哄的两次世界大战以及后来的美苏冷战密不可分的(所以当赫鲁晓夫和艾森豪威尔准备改善关系的时候,中国反应异常之强烈,国际共运也许只是个旗号,最关键的是美苏绝对不能媾和);而18世纪的波兰,却因为列强的合作三次被瓜分,并最终亡了国。
从齐国的角度讲,赵国完全是一个棋子,它有两个作用,第一是消耗魏军,第二是使魏军骄傲轻敌,所以救不救赵国并不是齐国最关心的问题——赵国要救,主要是为了防止赵国放弃抵抗,投入魏国的怀抱,这样一来,不仅没有消耗魏国,反而资助了魏国,这是齐国不能容忍的,正是因此,齐国对赵国的承诺是可靠(这种承诺/条约本身没有任何约束力,唯一的约束力来自于双方自愿的执行),赵国也正是确信这一点才出兵攻打卫国 —— 但是赵国大概没有料到齐国的后手是这么的复杂。
所以齐、赵两国在桂陵之战中都是受益者。其它的如秦国、楚国,就不用说了。
魏国始终处在一个比较被动的地位。赵国攻打卫国,魏国不能不救,因为桂陵之战前两年,魏国周边势力比较弱小的鲁、卫、韩、宋曾入朝于魏,相当于承认了魏国在中原地区的霸主地位,如果不救援卫国,魏国不仅信誉以及威慑力会受到影响,它拼凑的这个联盟也会瓦解。当然最主要的是魏国没有正确的估算齐赵之间的关系,并且低估了齐国的力量——但是这样的低估其实是合理的。
孙膑说:“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在春秋近三百年历史中,除了齐桓公的时代,齐国基本上都是晋国的盟国并屈服于晋国。当楚庄王在邲之战大败晋国之后,齐国也想趁着晋国的衰退在晋的势力范围内分一杯羹,所以就有了齐顷公“灭此朝食”的鞍之战,结果,齐国成了一个笑话,不仅惨败,就连齐顷公也差一点儿被晋人捉去,齐国不得不与晋国签订“丧权辱国”的和约,从此山东人就被山西人看不起了。此后的晋国虽然日显颓势,但是仍然在鄢陵之战中打败楚军,并在晋悼公的时候重新成为霸主,随后楚国被吴国攻破,不能再与晋国争霸。晋国虽然有内患,但是环顾四周,仍然是霸者的形象,所以一直没有把齐国放在眼里。而孙膑正是利用了魏国的这一“经验”。从这个角度看,孙膑不愿做主将(“齐威王欲将孙膑,膑辞谢曰:‘刑馀之人不可。’於是乃以田忌为将。” )其实还有另一层含义——不想引起魏军的警觉,这和后来长平之战,秦国 “阴使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而王龁为尉裨将,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是一个道理。
另外,如果单看庞涓在桂陵之战之前的战绩,其实还是不错的,报复赵国,直扑赵国的国都,打下邯郸。如果不是桂陵之败,这绝对是一桩大功。遥想当年,知伯、韩康子、魏桓子围攻赵襄子的晋阳,足足打了三个月,围困了一年,又拿水灌也没有攻克。即便是到了战国末年,长平之战之后,秦昭王派五大夫王陵攻邯郸,也三月不克,又换王龁继续打,仍然没有攻克邯郸。所以庞涓还是很厉害的。
魏人的经验没有错(齐号为怯),庞涓屡次的决策问题也不大,魏国最根本的问题是输在了信息上,没有用即时的情报来更新已有的经验。虽然面对不确定,经验是最可靠的导向,但是可靠及时的情报却可以指导经验。孙子说:“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匈奴攻马邑,入汉塞,未至马邑百余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尚且知道去抓一个“舌头”,最终让三十万汉兵的埋伏扑了个空,而庞涓急追齐军的时候却不侦探齐军真正的人数和动向 —— 不过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反映出了孙膑的高明,庞涓被他一步一步完全蒙蔽,以至于到了最后只想日夜兼程的赶来消灭齐军。
另外简要的说一说桂陵之战之后的局势。魏在桂陵大败,贪婪的秦国疯狂的进攻魏国,不仅部分的收复了河西,而是攻取了河东的魏国前都城安邑 —— 这样反而导致了局势的改变,魏国和齐、赵签订了和约,一心一意的来打秦国,秦国抵挡不住,不得不和魏国签订和约,即便是这样,秦孝公仍然不安心,商鞅也说:“以一秦而敌大魏,恐不如”,所以第二次针对魏国的阴谋就产生了,这次的主角是商鞅,而这次的阴谋的结果使得魏彻底沦落为二流国家,齐、秦抗争的局面也就此拉开帷幕。可怜的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