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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年,东部皇帝狄奥多西乌斯二世去世,接替他的是元老马尔西安(M arcian),新皇早已不满先帝对匈奴的软弱政策,一上台便显露出了强硬的姿态,不但不再对匈奴进贡,而且还积极训练军队,准备抗战。阿提拉对此并不介意,但是他发现君士坦丁堡在经过多年的压榨後似乎不能再指望从它那里挤出更多的贡品,於是便调转矛头,开始考虑罗马了。本来,埃提乌斯一直和阿提拉保持着很好的关系,他也非常需要倚靠匈奴雇佣军来帮助他恢复帝国对高卢的控制,遏止住西哥特人、法兰克人、勃艮第人和阿勒曼人的扩张,但是,他和匈奴人的这种特殊关系只是单方面的和暂时的,在阿提拉把视线转向西方後,双方的矛盾就立刻突现出来。高卢的“巴高达”运动很久以来一直是罗马的心腹大患,埃提乌斯曾经借助匈奴雇佣军的力量对之进行过重大打击,但是现在阿提拉不再袖手旁观,转而支持它,并且收留了一名逃亡的巴高达领导人,对埃提乌斯的引渡请求置之不理——这只是两人开始出现的一系列分歧中的一个,另一起令人不快的事件是由埃提乌斯以前送给阿提拉的一个秘书造成的——这个秘书非但没有获得阿提拉的信任,还犯下重罪而被处死。这许多的事变已足以令习惯於名正言顺提出战争理由的阿提拉立即发动对西部帝国的战争,但是他还有一个更加充足而且浪漫的理由,那就是自愿嫁给他的罗马皇帝之妹必须携带半壁帝国江山作为嫁妆来匈奴的要求遭到帝国的拒绝。恰恰在这个时候,被西哥特人赶到北非的汪达尔人已在迦太基站稳了脚跟,他们念念不忘旧仇,首领盖塞里克(Geiseric)约请匈奴人出兵合击西哥特人,阿提拉便顺水推舟,以讨伐西哥特人(此时在名义上附属於西罗马帝国)为名,拨动大军,向高卢进发了。
关於这场号称欧洲古代最惨烈的战役的详细情况,西方学者的研究文章已经汗牛充栋,这里不再多叙,其生动而又详尽的描写可以参见吉本氏(Gib bon)的《罗马帝国衰亡史》。这场大战在欧洲历史上的地位有如中国历史上的淝水之战,埃提乌斯几乎和谢安同样的幸运,然而阿提拉却并没有苻坚败得那样惨,原因是匈奴人的主力基本保存着,屠杀的双方主要都是蛮族人:西哥特人、法兰克人、勃艮第人、苏维汇人、阿兰人、东哥特人、格皮德人、图林根人、阿勒曼人、萨克森人、斯基利人、鲁吉安人、赫鲁利人等等,和这种情形惊人地相似的是,在东方的同一时间,即元嘉二十七年开始的宋魏大战中,魏太武帝拓跋焘也采用了与阿提拉相同的策略,在攻城时把拓跋鲜卑人的主力放在後面,而让被征服的异族人充当前锋,这样既可保存本族实力,又能让己方大量不稳定的降族人同敌方互相消耗;後世成吉思汗的蒙古大军也继承了这一古老的东方游牧民族的传统。颇具讽刺意味的是,阿提拉大军中的挡箭牌主要是日耳曼人,而拓跋焘大军的挡箭牌中除了氐羌人、丁零人外还有众多匈奴人,这些阿提拉的同族人此时在东方的命运可要比在西方差多了。元嘉二十八年(西元451年),拓跋焘从长江边往北撤军,与此同时,阿提拉也从奥尔良附近的卡塔劳尼原野撤回莱茵河以东,不过阿提拉及其匈奴战士的全身而退也得部分地归功於从前的盟友埃提乌斯,因为他对西哥特人心存顾忌,唯恐彻底击败匈奴人会使蛮族坐大,便设法说服西哥特王子连夜回国去继承已阵亡父亲留下的王位,又把其馀的蛮族盟军就地解散;唯独法兰克人的志趣与众不同,他们继续远远地跟随在撤退的匈奴军队後面,密切监视着匈奴人的一举一动,直到其完全越过莱茵河为止,尽管他们现在还不敢太过嚣张,但已俨然以北高卢的主人自居,此时他们的首领墨洛温大概很难想到,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将成为整个高卢甚至罗马的主人了。
高卢的失利并没有影响阿提拉的威信,次年,他重提大军,越过阿尔卑斯山,直接侵入意大利本土。匈奴军队长於野战,但不擅攻城,面对守城经验极其丰富的罗马军队,阿提拉也无可奈何。在对意大利东北部重镇阿魁利亚(A quilea)围攻了三个多月之後,士兵们已渐渐失去耐心,阿提拉却依然沉着,他在一次绕城巡察时,忽然意外地发现城里的一种鸟正忙着向乡下迁移,他於是把这看作是城市即将失陷的绝好预兆,立即以此鼓动部下继续狂攻,终於城陷「在淝水大战的前後,苻坚派大将吕光远征西域,吕光在对龟兹围城时也出现过类似的传奇:他梦见有一尊城里的金象飞出城外,便对士兵说,神佛都弃之而去,敌人的城市即将被攻占是注定了的;据敏氏推测,类似的传说在西方从来没有出现过,显然是由东方带过去的,这种相似性使阿提拉的东方背景更增加了一层可信度」。愤怒的匈奴武士进行了野蛮的劫掠和毁坏,使得後人再也无法在地上找到阿魁利亚的痕迹。有一些残存的难民幸运地躲过了匈奴人的蹂躏,他们逃到附近的海岛中休养生息,成为後来威尼斯共和国的奠基人。
在阿魁利亚城破之後,匈奴人似乎找到了攻城的感觉,接下来,维罗纳、米兰等意大利的北部重镇相继失陷,阿提拉的兵锋直指罗马。
在此之前,罗马已经陷落过一次,那是在42年前,阿拉里克领导的西哥特人乘罗马内讧和匈奴东征无暇顾及之机,由城里的奴隶配合,经过长期的围困後终於得手。这一次匈奴在阿提拉的率领下亲征罗马,大有扫平意大利全境之势,虽然西部帝国的皇帝和政府早已迁往较为安全的拉文纳,但罗马仍然是帝国的精神象征及亚平宁半岛的枢纽,设若罗马不保,意大利本土也就危在旦夕了。但是,尽管有这种可能性,匈奴人征服罗马帝国的时机仍然远欠成熟。
在东方,直到蒙古人之前,北方游牧民族虽然屡屡南侵,却从来没有征服过南部的中华帝国,因为南北的差异太大,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游牧民族可能会适应中华帝国北方的环境——虽然其过程可能痛苦而血腥,但对於河湖密布、丘陵丛生的广大南方,他们仍旧一筹莫展。继氐羌人、鲜卑人和契丹人之後,最具成功希望的女真人本已越过长江,却还是被顽强的宋人击退,并险些困死在黄天荡——若不是有汉奸告密。蒙古人的成功得益於前辈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他们虽然依旧不具备在南方攻城略地的绝对优势,但从契丹人、女真人以及北方的汉人那里,他们懂得了对付南人的重要法宝,那就是:依靠汉人去征服汉人。暂时的水土不服并不要紧,没有失去卷土重来的资本就会有下一次成功的机会。拓跋焘之从瓜步撤退,除了军士不习南方水土外,他本人并没有绝对的把握打过长江去、统一全中国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并且他也不具备忽必烈那个时代才形成的认识和经验;阿提拉的情形与之相似。罗马教皇利奥的游说并不是使阿提拉退兵的原因,所谓基督圣徒显灵对阿提拉进行威胁当然更是无稽之谈,主要的原因还在於,匈奴人显然很不适应意大利的水土,军中瘟疫肆虐,同时,他们还面临两线作战的危险——东部帝国可能乘虚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