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

关于隋代学术界和明代魔幻圆周率的一点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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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与人论及祖冲之的历法对于后世历法的(无)影响,而纯粹的八卦文字^_^)

祖冲之的历法其实对后世没有太大的影响,大明历在陈灭亡后就废止了,隋朝开始用的是北周的大象历,后来用开皇历,都和祖冲之的大明历没有什么关系,并且要比祖冲之的大明历落后很多。

北朝也有和祖冲之一样对历法比较精通的人,但是他们的历法和祖冲之在世的时候一样,没法得到官方的承认,刘孝孙抱了自己的 paper,带着棺材去向隋文帝哭诉,但是也斗不过学霸(祖冲之活着的时候也没斗过当时的学霸),后来也病死了。

刘孝孙同学病死以后,一个叫做张胄玄的同学抄袭了刘孝孙的 paper,并且最终获得了学霸们的首可,被颁行为大业历,但是因为不是他自己的 original research,所以错误多多,但是张胄玄同学和学霸们保持了非常好的关系,以至于有人(刘焯)举报张胄玄抄袭刘孝孙时,仍然遭到了张胄玄和当权学霸们的联合打压,《隋书·律历志》里还保留有这封举报信:

“胄玄后附孝孙,历术之文,又皆是孝孙所作,则元本偷窃,事甚分明。”

刘焯也没有斗得过学霸和抄袭者,也死了。。。。

直到唐高宗时期,因为历法问题多多,才又把刘孝孙、刘焯的 research 找出来,重新采纳,这就是李淳风的麟德历。

北朝自己的历法还如此之多的坎坷,更别说南朝的祖冲之了,早已湮灭了。

但是并不能以此否认祖冲之的地位和影响,欧洲数学的发展也是有断层的,也是不断的再重新发展,并且祖冲之算圆周率的方法,应该不同于刘徽的割圆术,他的算法已经失传,但是能算出 355/113 这个密率,还是很牛 X 的,这个确实领先了欧洲一千多年,这个分数绝对不是他拍脑袋猜出来的,只是算法不详。

要说拍脑袋猜圆周率,我们是在不得不提及一下明朝的数学家们。这里确实没有明黑的意思,但是中国的数学经过了宋元的 boom 之后,到了明代,突然变得 joke 起来,网上被盛赞的一位明代音律学家算出的圆周率是 sqrt(2)/0.45,而其他诸多数学家,有算出3.126 的,也有算出3.15 的,真可谓光怪陆离。

当然数学的衰落确实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林毅夫同学曾经还在某个 journal 上灌过水解释这个现象,大意是说明代的科举开始僵化,读书人为了应付考试,需要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背书,就没有创造性思维的机会了,这倒也能解释元代数学的发展,因为聪明的汉人很难通过考试来进入仕途,所以就只好琢磨数学了,因此成就了很多大家,所以相较之而言,我们还是应该欣赏一下宋代的,在保持正常的科举同时还造就了大量的数学家。

所以祖冲之和他同时代的人对我们的启示是:

1)不要试图扳倒学霸;

2)有 paper 赶紧发,哪怕装孙子恭敬的review 一下学霸的 paper,因为他很可能是你的 reviewer;

3)working paper 要注意保管,不要让学霸的弟子赶在你之前发表,是在不行,就委屈一下co-author ;

4)注意身体,不要病死,切切。

所以说祖冲之对于我们的裨益还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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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的传奇家族

往往只有乱世才会有传奇的家族。有这么一个家族,于战乱中立国于一隅,革除苛政,奖励农桑,建立太学,保护了一方百姓的安定,恢复了一方汉文化之传统,国家败亡后,一支入胡,推动了北方少数民族政权的汉化,恢复了华夏衣冠;一支入越,维系了南越地区与中国的联系,亦推动了民族的融合。这个家族就是历经十六国、南北朝到隋唐的冯氏。

冯氏的先祖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晋国的毕万(也是魏国创始人的先祖),到了晋朝,由于永嘉之乱,冯氏避祸河北,这个家族第一位重要的人物冯安在西燕慕容永那里做过将军。西燕被后燕慕容垂灭亡之后,冯氏东迁到龙城 -- 这一年是394年。历史如幻灯般一帧一帧飞速闪过。395年慕容垂的儿子慕容宝在参合陂大败于北魏;396年慕容垂反击,一度攻下北魏的重镇以及三年后的都城平城,但是不久便死去,慕容宝即位。北魏马上反扑,同年包围后燕的首都中山。396年慕容宝突围出奔龙城,后燕分崩离析。萎缩到东北隅的后燕并未逃脱灾乱的厄运,不久,慕容宝被贵族兰汗杀死,而兰汗又被慕容宝的儿子慕容盛杀死,慕容盛又被臣下所杀,401年,慕容垂的少子慕容熙即位。此时,冯氏的第二位重要人物,冯安的儿子冯跋已经做到了后燕的禁卫军将领。慕容熙荒淫无道,冯跋杀慕容熙拥立慕容宝的养子慕容云(高句丽人,原名叫作高云),但是不久慕容云也被大臣所杀,冯跋平定了大臣的叛乱,自称天王,国号仍为燕,定都龙城,史称“北燕”,这是十六国里四个汉人政权之一,从此燕国才安定下来。

冯跋作了二十二年的天王,政治颇为清明,百姓也安居乐业,同时他建立太学,选派两千石以下的子弟入学读书,亦繁荣了北燕的文化。冯跋死后,他的弟弟冯弘即位,此时的“国际”形式已经大变。北方的乱世在被前秦苻坚的治下短暂的终结,但是淝水之战以后,北方又陷入分裂,于是小国才有了生存的空间。但是冯弘即位之后,北魏日益强盛,攻灭诸国;不久便把矛头指向北燕。北燕孤立难支,虽与南朝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但是毕竟路途遥远,无法依仗,所以不得不依靠高句丽的支援。龙城失陷,冯弘不愿投降北魏,亡入高句丽。

亡国之君,寄身蕞尔小国,难免不受人欺凌。冯弘以为高句丽并非久居之地,思奔南朝,于是派遣儿子冯业率领三百人为使者,浮海入晋。但是高句丽很快就发现了冯弘又南归之心,而同时北魏又勒令高句丽交出冯弘,于是高句丽就杀了冯弘,并子孙十余人,只有冯弘的儿子冯朗与冯邈逃脱,亡入北魏。而出使在东晋的冯业得知父亲被杀的消息,也就留在了东晋,自此冯氏南北两支,一分为二。

北方的冯朗入魏以后,官至秦雍两州刺史,爵封郡公,但是后来因事坐诛,女儿冯氏没入掖庭,后来太武帝死文成帝即位,冯氏被选为贵人,后又被立为皇后,即文明皇后。文成帝死后,冯氏两度执政,是为冯太后,北魏孝文帝的汉化改革实际上是冯太后肇始的,政治、经济以及社会制度的改革在冯太后执政时期已经全面展开,孝文帝在冯太后死后继续深化了这一改革,并且把它扩展到文化与习俗领域。最终,在衣冠南渡之后又在北方恢复了华族衣冠。南朝名将陈庆之送北海王入洛阳之后,感慨道:

“自晋、宋以来,号洛阳为荒土,此中谓长江以北,尽是夷狄。昨至洛阳,始知衣冠士族,并在中原。礼仪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识,口不能传。所谓帝京翼翼,四方之则。如登泰山者卑培塿,涉江海者小湘、沅。北人安可不重?”

这其中自然也有冯太后的一番功劳。

而冯氏在南方这一支留在东晋之后,居于番禺,到了南朝梁的时候,冯业的孙子冯融官居罗州刺史,他为儿子冯宝娶了南越俚人大姓冼氏的女儿为妻(这就是后来青史留名的冼夫人),世代成为岭南少数民族的首领。冼夫人在世的80年,历经南梁、南陈以及隋代,冯氏都一直忠于朝廷,支持统一事业,大大地促进了各民族的融合。冼夫人和冯宝的孙子冯盎,在隋末唐初继续统领岭南各部,当时天下大乱,有人游说冯盎,说:“隋季崩荡,海内震骚,唐虽应运,而风教未孚,岭越无所系属。公克平二十州,地数千里,名位未正,请南越王号。”希望他效法当年秦末汉初的赵佗,但是冯盎坚决的据绝了,仍然支持统一,遣使入唐,接受唐朝的领导。

呵呵,一个小小的家族在乱世的传奇经历。

题外话:北方的冯氏因为在北魏一直位高权重,到了尔朱荣的河阴之役,死去不少,但是仍然有后人在东魏,高齐做官(譬如冯子琮),入隋以来,冯慈明官至尚书兵部郎,在讨伐李密的战争中被李密俘获,但是拒不投降,李密义而释之,但是冯慈明行至营门门碰到了翟让,因为言辞不屈,被翟让所杀。冯慈明太过忠直,可惜了,于他同时的徐文远,一代大儒,也被李密俘虏,对待李密的态度非常的傲慢,李密败后,此人为王世充所得,但是对王世充却非常恭敬,有人不解,问他为何态度不同,徐文远说:“李密,君子也,能受郦生之揖;王公(指王世充),小人也,有杀故人之义。相时而动,岂不然欤!。”可惜冯慈明没有徐文远这么知道“变通”。

南方冯氏与李唐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但是李唐却认为冯盎还有他的儿子冯智戴,冯子猷等为南蛮。一次太上皇李渊置酒与太宗宴饮,席间让突厥颉利可汗起舞,又让冯盎的儿子冯智戴作诗,之后李渊感慨:“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可怜冯智戴为正宗汉人之后,到此反而成了南蛮酋长(唐书中提到冯氏父子,辄称之为南蛮酋长,徐敬业造反,开始也是诈言“奉密旨,以高州酋长冯子猷谋反,发兵讨之。”打开府库,征召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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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重圆的破镜

和人聊起古人食奶制品的习俗,提到了《洛阳伽蓝记》上王肃“酪奴”的典故,借以佐证北朝时羊肉酪浆等食品的流行。因为说起王肃,又想到了他的另外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头与唐人孟棨《本事诗》中徐德言与乐昌公主破镜重圆的故事相类,但是结局却相去很远。

王肃祖籍琅琊,琅琊王氏在注重门第出身的六朝是一等一的显族高第,东晋丞相王导的后人,王家在南朝累世为高官,王肃的父亲王奂也不例外,最后做到了左仆射,镇北将军,雍州刺史。王肃的妻子也是名门望族,陈郡谢氏,谢玄的后人,她的父亲谢庄亦是南朝的高官。北朝魏太和十七年,南朝齐永明十一年,王肃的父亲王奂因为擅杀长史又抗拒台使而被诛,同时累及王奂的弟弟与儿子,一同被杀,只有王肃独自从建业逃了出来,投奔北魏,此时,按照《魏书》的记载是太和十七年,《洛阳伽蓝记》上记为太和十八年,大概前者记载的是逃出建业的时间(正好与《南齐书·王奂传》一致),而后者记载的是王肃逃到北魏时的时间。王肃逃到北魏这一年,他三十一岁。

王肃到了北魏,受到了崇尚汉文化的魏孝文帝的优待。王肃与孝文帝谈论治国之道,“肃陈说治乱,音韵雅畅,深会帝旨。高祖嗟纳之,促席移景,不觉坐之疲淹也。因言萧氏危灭之兆,可乘之机,劝高祖大举。于是图南之规转锐。器重礼遇日有加焉,亲贵旧臣莫能间也。或屏左右相对谈说,至夜分不罢。肃亦尽忠输诚,无所隐避,自谓君臣之际犹玄德之遇孔明也。”(《魏书·王肃传》)呵呵,王肃与孝文帝的关系直比刘备与诸葛亮。

孝文帝推行汉化政策,王肃是他的得力助手,《北史·王肃传》上说:“自晋氏丧乱,礼乐崩亡,孝文虽厘革制度,变更风俗,其间朴略,未能淳也。肃明练旧事,虚心受委,朝仪国曲,咸自肃出。”除了文化方面的功绩,王肃始终认为自己的父亲是无故受祸,因此常有子胥报楚之意,为北魏攻伐南齐立下了不少战功,在孝文帝时就因功受封为平南将军,后来又进封为镇南将军。呵呵,父子二人,一人为镇北,一人为镇南,倒是也挺有趣的。

孝文帝驾崩,遗诏令王肃与咸阳王元禧等人一同辅政,不久,即位的宣武帝元恪又把自己的姑姑陈留公主许配了给了王肃,与王肃结成了姻亲。王肃此时也算得上春风得意了,但是... ... 慢着...王肃在南朝还有原配的谢氏啊,谢氏如今又情形如何呢?

谢氏似乎总是出奇女子,东晋的谢道韫是一位,而王肃的妻子也不逊色,王肃逃跑后,她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还好,齐武帝杀王奂的时候,并未波及孙辈,其实也不可能波及太广的,因为王家与它的姻亲都是大族),为了避祸,削发为尼,等到风声渐缓的时候,就领着三个孩子偷偷跑到北方来找王肃,可是没有想到王肃虽是高官显位但却已经娶了北魏的公主,于是谢氏题了一首诗给王肃:

本为箔上蚕,今作机上丝。

得路逐胜去,颇忆缠绵时?

这首诗很有南朝乐府的特色,语带双关,“丝”“思”谐音。“路”据丁福保等人的考释,即是“络”,“胜”是丝机上持经线的工具,又是双关,喻指王肃弃旧攀新,最后一问“颇忆缠绵时?”

呵呵,事情发展到这里,仿佛徐德言与乐昌公主的故事,“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看故事的人自然也希望王肃能舍去荣华富贵,与妻子破镜重圆,但是现实往往是不浪漫甚至残酷的。

谢氏这首诗被王肃的现任妻子陈留公主看到了,她也题了一首诗回赠谢氏:

针是贯线物,目中恒任丝。

得帛缝新去,何能纳故时?

针是用来穿线的,针眼里的丝穿来穿去,有了新衣要缝,哪还能顾得上旧衣呢?

陈留公主不肯退让,王肃又不能或是不敢与前妻复合,心中愧疚,只好在洛阳造了一座正觉寺来安置谢氏。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王肃就死了,死时只有三十八岁,公主没有生养,所以谢氏给他生的儿子理所当然的承袭了他的爵位,呵呵,也许这是王肃对谢氏的一个交待吧。如今的正觉寺已经没在洛河中,无迹可寻了,不过想起这段故事,还是让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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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温公的无厘头

用无厘头来称呼司马温公有些不敬了,不过重读他对慕容绍宗一生片断的选择与描写,让人不自然想到了这三个字。

《资治通鉴》是一部通史,有别于纪传体史书,所以花在每个人身上的笔墨都不多,除了帝王以外的人物,司马光往往选择一两件此人最闪亮并与主要事件相关的事情来书写。譬如慕容绍宗,第一次提到是第152卷,慕容绍宗劝谏尔朱荣不要杀魏大臣,没有被采纳,于是有了河阴之役;第二次提到是第154卷,高欢希望就食山东,请示尔朱兆,尔朱兆应准了,但是慕容绍宗认为这是养虎为患,不能答应高欢,可惜尔朱兆没听。接着,第三次提起慕容绍宗是在下一卷第155卷,高欢大败尔朱兆,尔朱兆对着慕容绍宗叹息:“不用公言,以至于此!”第四次提及慕容绍宗是下一卷第156卷,尔朱兆兵败自杀,慕容绍宗携尔朱荣妻子及尔朱兆馀众投降高欢。至此并没有见慕容绍宗有太大的过人之处。

第157卷,第158卷没提慕容绍宗,让人更以为慕容绍宗也许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到此也就该下场了,而到了第159卷,一处虚写,顿时让人觉得慕容绍宗不同凡响,故事是这样的,高欢病重,世子高澄在左右服侍,高欢看到高澄面有忧色就问道:“我虽病,汝面更有余忧,何也?”高澄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高欢接着又问:“是不是担心侯景叛乱。”高澄说“是”。高欢接着说侯景飞扬跋扈,只有自己能蓄养,高澄无法肯定无法驾驭,然后开始交待身后之事,说他死了以后先不要发丧,然后又逐一评价了一下身边的大臣,认为某某忠直,可以信赖,某某耿直,需要宽待等等,直到最后,话锋一转说:“堪敌侯景者,唯有慕容绍宗,我故不贵之,留以遗汝。”先抑后扬,一下子把慕容绍宗拥上前台高处,同时也解释了慕容绍宗投降后默默无闻的原因。

第160卷,侯景反叛,又是一处虚写慕容绍宗。侯景反后,高澄调兵遣将征讨侯景,派了好几员大将,最后才派遣慕容绍宗。而侯景这边,当他听说朝廷派韩轨来讨伐他,评价是:“啖猪肠儿何能为!”,又听到朝廷派了高岳,评价是:“兵精人凡。”高澄派遣的几员打将都被侯景所轻。最后,侯景听说慕容绍宗来了,“叩鞍有惧色,曰:‘谁教鲜卑儿(指高澄)解遣绍宗来!若然,高王定未死邪?’”侯景听到高澄派遣慕容绍宗来,不仅吓得面有惧色,还据此猜测高欢肯定没死,此处的虚写更让人觉得慕容绍宗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大英雄。

然后慕容绍宗出马,先与梁人交战,因为梁人不听侯景的告诫,被慕容绍宗击败。此处,慕容绍宗与侯景不分伯仲,但是作为“读者”对于慕容绍宗还是很期待的。

终于,慕容绍宗与侯景交手了,虽然慕容绍宗猜破了侯景的诡计,但是仍然被侯景大败,逃到谯城。“读者”有些失望了,不仅读者失望,裨将们也责难慕容绍宗,慕容绍宗的回答是:“侯景太厉害了,不信你们去试试。”于是斛律光和张恃显就披甲提兵,出去试,慕容绍宗告诫他们,千万不要过河,这点还是值得赞许的,说明慕容绍宗的心胸还是很宽广的,没有要害这二人的意思。二人出战,不渡水,侯景隔着河冲二人喊:“你们怎么知道不渡河过来?肯定是慕容绍宗教你们的。”--呵呵,这里又见高人过招的境界。

尽管斛律光与张恃显没有渡河但是还是被侯景大败,张恃显被侯景生擒,不过又被放了;斛律光也狼狈的逃回谯城。呵呵,斛律光后来也是高齐的一员大将,这是他第一次出场,居然这么狼狈,反到衬托了侯景与慕容绍宗的厉害。不过似乎侯景稍胜一筹。

后来证明,这是一种先扬后抑,虽然侯景很牛,但是最终不敌慕容绍宗,大败而逃,祸患南梁去了。到此,慕容绍宗的光辉形象才完全展开,虚写与实写合一。

如此大将,“读者”们都期待他有一番大作为,高澄也一样,在平定了侯景以后,就让慕容绍宗去攻打西魏王思政镇守的颖川,久攻不下,于是有人进言用水攻,然后修筑围堰,水灌颖川,城垛崩溃,王思政疲于奔命的当修理工,而此时西魏的救兵也被大水阻挡,眼看就要城破。一日,慕容绍宗与刘丰到围堰上视察军情,突然起了大风,尘土飞扬,于是慕容绍宗就和刘丰一起到船里避风,结果暴风到来,吹断了缆绳(缆绳都可以吹断?),他们所坐的船居然向颖川城飘去。而城上的人也拿长钩来钩船,见此状,慕容绍宗与刘丰只好跳水逃生了,但是。。。但是慕容绍宗居然不会游泳,被淹死了!一代大将,就这样死掉了,ft 之极。刘丰就会游泳,一直游到一个土山上,结果被射死了。

呵呵,记得以前看《新少林五祖》红花会总舵主出场的镜头甚为华丽,漫天的红花,英雄气概,令人景仰,结果第二个镜头就死翘翘了;而司马温公笔下的慕容绍宗也差不多,先开始几处虚写,让人觉得绍宗必不是凡人(好比漫天红花),然后实写一笔大破侯景(英雄气概,令人景仰),结果。。。下一个镜头就淹死了,ft。

顺便提及一句,这个慕容绍宗就是当年前燕太原王慕容恪的后人,《天龙八部》慕容复的祖先。据《北史》与《北齐书》上说慕容绍宗之所以在投降没有马上被重用的原因之一是他在任青州刺史时,曾经登广固城,对亲信说“大丈夫有复先业理不?”当年他的先人慕容恪就是在广固大破段龛,为前燕立国奠定了基础。这句复国的话被他的仇家探听到报告给了高欢,于是他就丢掉了刺史之职,被征入京了。呵呵,看来慕容家还是和有传统的。慕容绍宗的儿子慕容三藏也是一代名将,孙子慕容遐因为不从汉王杨谅造反而为人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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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与科学:公元515年 (2)

南方的大事涉及一桩工程。

这不是一般的工程,而是要截断淮河,用淮河水來灌寿阳,从而拔掉北魏楔入南梁的一颗钉子。寿阳由于地理位置的缘故,自古便是战略要地,魏晋以来,由于南北政权大多分淮而治,地处淮河南岸的寿阳就成了南北争夺的焦点,著名的淝水之战就发生在寿阳。

寿阳的具体位置大致在现在的安徽寿县,这里东连三吴,北为中原,西接陈许,外有江湖为阻,内有淝、淮之利,是南北来往的要冲。当年拓跋焘南侵,虽然一鼓作气攻下瓜步,扬声渡江,但是因为没有控制淮南重镇,最终还是不得不北渡淮河,退回中原。北魏孝文帝时,又想驻兵淮南,但是还是因为无法控制淮南寿阳等要冲而作罢。但是到了南朝齐末年,政治动荡,兵祸四起,北魏趁机攻占了寿阳。南梁建立,梁武帝萧衍力图收复,又打起了寿阳的主意,而此时正好北魏有一个叫做王足的将军投降南梁,献上了一条攻克寿阳的计策。

这条计策很简单,就是拦堵淮河,用淮水淹灌寿阳。梁武帝同意了这条计策,就派水工陈承伯与材官将军祖暅做实地勘查。材官将军一职,在汉武帝时就已设置,是领兵打仗的武官,但是魏晋以来,材官将军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土工工程。譬如侯景围攻台城的时候,最精彩的部分之一就是双方的材官将军(侯景本没有材官,他的材官是南梁叛逃过来的)的攻守机械以及策略,其构思运筹远非《墨攻》可比。

此时的材官将军祖暅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数学家、天文学家以及工程学家之一。他的父亲就是著名的祖冲之,而他本人也在多个方面颇有建树,呵呵,小时候就读到过他的“山巅一寺一壶酒”的故事。祖暅作为材官将军自然是够资格的,也是称职的,他在研究了寿阳下游的地形与土质之后,就告诫梁武帝,说这里的土质松软不坚实,不适合建造拦淮围堰,并且大致作了计算,认为即便是强行修筑,也很易坍塌。但是梁武帝拒绝了这位科学家的建议,一意要修筑浮山堰,拦截淮河。

浮山堰从514年开始修建,劳民伤财,到了515年夏4月,浮山堰勉强合龙,但是果然祖暅所言,马上这条围堰就崩溃了。而此时有人来进言,说围堰崩溃是蛟龙作怪,但是蛟龙害怕铁器,如果用铁器沉入水中,一定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又运来几千万斤的铁器投入淮水中,但是还是无法合龙浮山堰。迷信解决不了问题,又只能求助于科学,祖暅等人虽明知不可,但是又不得不强为之,用木头钉成“井”字形状,里面填上巨石,再附上沙土,以此截流,其结果“缘淮百里内木石无巨细皆尽,负担者肩上皆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蝇虫昼夜声合。” 又过了一年,浮山堰才再次修好,这次监工的官员听从工匠的进言,在淮堰旁边开了分洪渠,减轻淮堰的压力。但是不就这位官员因为谗言而调任,接替的官员对水工一窍不通,也不听从别人的劝告,结果当年九月,暴雨大作,淮堰再次被冲垮,声如雷鸣,三百里之内的都可以听到。淮河下游,南梁的城镇有十万多人被冲入大海,一场彻彻底底的人祸。--- 这就是不信科学的后果。

简而言之,历史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科学告诉我们能够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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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与科学:公元515年 (1)

呵呵,经常看到关于历史与科学的价值的争论,想到两则《通鉴》里的故事,可以做个诠释对比。这两则故事都发生在公元515年,一南一北。北边,是北魏宣武帝延昌四年,而南边是南梁武帝天监十四年。

这一年的正月初十,北魏宣武帝元恪患病,十三日就病故了,当夜崔光等人就拥立太子元诩登基,次日召告天下并且大赦全境,十五日全面召回西面正准备伐蜀的军队以及东边驻守在淮南防范南梁的军队。而就在这一日,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元恪的同母弟弟广平王元怀抱病入朝,径直来到太极殿的西庑,悲痛欲绝,找来职守的官员,说自己要上殿哭悼死去的皇帝,并要去见新登基的皇帝。周围的官员近侍们愕然相视,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元怀的要求乍一看似乎没什么无理之处,死去的皇帝是他的亲哥哥,若是在民间,去哭一哭也是人之常情,另外看看自己的侄子,劝慰一番也是做叔叔的分内之事。但这毕竟不是在民间,元怀的举动已经触犯了很多忌讳。首先,老皇帝刚死,新皇幼冲即位,此时刚刚五岁,正是主少臣疑的节骨眼上,元怀作为藩王没有宣召径直入宫并且闯到太极殿已经犯了很大的错误。其次,太极殿是宫城的主殿,是大朝会的场所,太极殿的两侧有东西二堂,是处理平时政务的地方。这里本来就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地方,在这个非常的时期,藩王居然来此,并且扬言要登太极殿,这更是忌讳中的忌讳,新皇就是两天前刚刚在太极殿即位的,藩王此时入太极殿显然说不过去;最后,皇帝如果还没有登基,还是太子,那么叔侄相见倒也无妨,但是一旦登基,以过去的礼法,马上就尊卑不同了,元怀固然是叔叔,但是更重要的他是臣子,不能这么没规矩,说见皇上就见皇上没有一点礼法。因此元怀的举动与言语一时间让在场的官员都吃惊得傻了眼,都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了。事发突然,处置稍有不当,即成大祸。而此时就彰显历史的价值了。

就在大家都在愕然的时候,太子少傅崔光援引了东汉太尉赵憙于汉光武帝驾崩后横剑殿阶扶下诸王的典故,声色严厉的训斥了元怀,在场的众人无不叹服,而元怀也顿时醒悟过来,停止了哭叫,说“侍中以古义裁我,我敢不服!”。于是就退了下去,回去之后还不断派人来谢罪。--这是历史的价值。而此时的南方,也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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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一下这篇《北齐帝“殴母淫亲”之谜 》

这篇文章在这里呵呵,起先没有在意,因为南北朝的历史似乎是热门,有无数的文章狂炒,但是刚才在导读上看到了这篇,又同主题看了一下回帖,忍不住说两句。

这篇的文章的底稿,既不是〈北史〉也不是〈北齐书〉,而是蔡东藩老先生〈历代通俗演义〉中的〈南北朝演义〉,如果翻看蔡老倌儿的〈南北朝演义〉的“第六十七回 擒敌将梁军大捷 逞淫威齐主横行”和“第六十九回 讨王琳屡次交兵 谏高洋连番受责”,你会发现文中的故事和蔡老倌儿的描述基本上一模一样,连几个故事的顺序也一样,当然稍有不同的是作者比蔡老倌儿更大胆些,很多蔡老倌儿没写的东西,作者也按照观众们可能的猎奇需求,编排出来了,譬如高洋好男色一节,彭城王高浟,〈北齐书〉专门对其有传(〈北齐书·列传二〉),作者居然敢把他编派的被高洋“召入 后宫,为他剃去胡须,涂上粉黛,充作嫔御。 ” 刚才看到这儿,下巴差点都掉了:P

那么作者所依据的〈南北朝演义〉可信度如何呢?尽管蔡东藩还是努力以正史为本,但是由于中国历史以记传体居多,蔡老倌儿在把它编年化,故事化的时候会遇上不少的“断层”连接不上, 于是作者就开始做猜测。或者有些细节,一时疏忽,譬如以前有人举出过的《明史》中的例子。还有的地方,为了达到戏剧化的效果,蔡老倌儿也做出了篡改或者引入了不少稗官野史。

除了抄袭老蔡和新编故事以外,这篇文章的作者还根据自己的需要,删减史料。譬如高洋因醉掀翻太后的小榻,弄伤太后一节,按照〈北史〉的记载,等他酒醒之后,非常惭愧,所以就让手下升起大火,自己要跳入火中。太后惊惧,亲自来劝他。高洋虽然不自焚了,但是命令秦王高归彦杖责自己,并对秦王说:“如果打不出血,就杀了你。”太后无论怎样劝解,高洋都不听,最终被秦王狠狠地打了五十杖,并悲不自胜,因此戒酒。(不过一旬之后,又忘了此戒,重新开始酗酒)。蔡东藩虽然偏颇,但是这段故事还是讲了。可是在作者的原文中,这段故事被删去了,为了让高洋坐实“殴母”的罪名。

呵呵,写这些东西不是为了给高洋翻案,因为高洋的残暴是史实,但是想提醒一下大家看历史不能偏听一面之词,翻看一下〈北齐书〉和〈北史〉,对高洋正面的事迹描写也不少,总的来说,他还是一个比较有作为的皇帝的,天保三年以后,他北击库莫奚,东北逐契丹,西北破柔然,西平山胡,南取淮南,势力一直伸展到长江边。他在位期间是北齐国力最鼎盛的时期,当时的农业、盐铁业还有瓷器等制造业也非常发达,是当时鼎立三国(还有陈,北周)中最富庶的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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