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

曹操墓·翡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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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曹操墓发掘的时候,曾经聊过两句。后来看新闻,说曹操墓入选 09 年考古十代发现,似已成盖棺定论,所以也没再关注这件事情,刚才在人民网看新闻,发现一则关于曹操墓出土翡翠珠的报道,觉得有些问题。

关心古董玉器的人都知道,现在意义上的翡翠(aka,硬玉)在中国流行是十八世纪后期的事情,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宝石级的硬玉只有缅甸才有,史书上记载缅甸向中央政府第一次进贡翡翠(硬玉)是在1784年(四次中缅战争结束之后,缅甸根据中缅和约入贡),这也是李约瑟认为18世纪前中国并不知道硬玉的证据,虽然在此之前翡翠可能已经输入中国,譬如徐霞客游记里提到的滇西的翠生石,但是只限于云南一带,并未在全国流行,并且时间的上限也不可能推至三国时期;其二是硬玉硬度大,容易断裂,非常难加工打磨,所以只在近代工艺技术比较发达以后翡翠工艺才有所发展,因此传世翡翠精品很少。

中国古籍中虽自先秦就不断提及作为装饰使用的“翡翠”,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特别是在宋代以前——这指的都是翠鸟的羽毛而非一种玉石,差不多从宋代起,翡翠开始用来借指玉石,但是也只是像翠鸟一样绿色的软玉(也就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玉石),因为那时硬玉并未大量输入中国,真正翡翠专指缅甸产硬玉,是清乾隆以后的事情了。

再看曹操墓里提到的这枚“翡翠珠”,专家说是无色的玻璃种翡翠,因为它不是绿色的,所以按专家的意思它肯定是现代意义上的硬玉翡翠了,那么问题就来了,曹操墓里从哪里来的打磨得如此光洁的硬玉翡翠?并且魏晋墓葬里什么时候有过出土硬玉翡翠的先例?难道真的有人穿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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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曹操墓

凑热闹说说最近新闻上提到的曹操墓。先澄清几个误解。首先,曹操没有疑冢,他的陵墓在他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是很明确的,并且他的陵墓曾经有地面建筑。虽然《三国志》上提到曹操的《终令》:“其规西门豹祠西原上为寿陵,因高为基,不封不树。” 但是根据《晋书·礼志》:“魏武葬高陵,有司依汉立陵上祭殿。”也就是说曹操下葬之后,陵墓上仍然像汉代帝陵一样,修建了园邑寝殿。直到黄初三年,魏文帝曹丕才又改变决定,毁掉了曹操陵墓上的建筑,他的诏书里说:

“先帝躬履节俭,遗诏省约。子以述父为孝,臣以系事为忠。古不墓祭,皆设于庙。高陵上殿皆毁坏,车马还厩,衣服藏府,以从先帝俭德之志。”(《晋书·礼志》)

虽然建筑毁掉了,但是陵园应该还存在,曹操并没有留下诏书让人隐藏自己的陵园,相反的,按照《文选》转引的《邺都故事》:

“魏武帝遗命诸子曰:‘吾死之后,葬於邺中西岗上,与西门豹祠相近,无藏金玉珠宝。馀香可分诸夫人,不命祭吾。妾与伎人,皆著铜雀台,台上施六尺床,下繐帐,朝晡上酒脯粻糒之属。每月朝十五,辄向帐前作伎。汝等时登台,望吾西陵墓田’”

曹操的陵园墓田在铜雀台上是可以看到的,也是因为这段故事,后人才有不少吟咏西陵(魏武帝高陵的别称)的诗句,譬如小谢的《铜雀台》。(不过估计会让曹操郁闷的是,后来苏小小的墓也被称为西陵,并且因为李贺,罗隐等人的诗,名气甚至大过了曹操的西陵。)

所以魏晋间,曹操的陵墓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虽然陵墓上的建筑被魏文帝毁掉了,但是大致方位不会错,应该是在邺城以西。也是因此,新闻中提到多次的后赵大仆卿驸马都尉勃海赵安县鲁潜的墓志中才会明确提及魏武帝陵寝的位置,所以魏武帝陵墓大致的方位一直都是确定的,只是后来陵园荒芜,具体的位置才变得不为人知。

但是此处发现真的就是曹操墓么?

(以下是不负责任的猜测)

至少俺觉得有几处疑问。首先,这处陵墓的规模并不是很大,墓室的大小按照新闻上给出的数据和俺爹他们厂里施工挖出来的“曹魏正始八年墓”的规格相差不大(比如陵墓的长度都是三十多米,远远小于东汉的帝陵),正始八年墓肯定只是王公贵族级别的陵墓,难道魏武帝陵只和正始八年墓是一个级别?特别是他死后,陵墓的建筑并没有遵循他的遗愿,而是按照汉制修筑了园邑寝殿,很难想象地面的园寝只对应这样一座不甚宏大的地宫。并且魏武帝死时,东汉厚葬的风俗应该还很流行(汉天子即位,天下三分之一的贡赋充山陵),甚至到了魏文帝临死的时候,仍然担心子孙违背自己的遗愿厚葬自己而发毒誓:

“若违今诏,妄有所变改造施,吾为戮尸地下,戮而重戮,死而重死。臣子为蔑死君父,不忠不孝,使死者有知,将不福汝。”

魏文帝在黄初三年才毁魏武帝的寝殿,可见魏武帝下葬之时,丧葬的礼仪恐怕他无法太多的干预,估计他也是因为担心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才说上面那段狠话。由此看来,新闻中所说的曹操墓在规制方面可能略显小了一些。

除此以外,高陵应该是卞太后和魏武帝的合葬陵,为何陵中出土的尸骨是一男二女?曹操对于诸夫人以及妾与伎人,并没有殉葬的遗诏(按照上文的记录,曹操对于诸夫人以及妾伎的安排还是很浪漫的)。

另外,曹操在《终令》中提及:

“周礼冢人掌公墓之地,凡诸侯居左右以前,卿大夫居后,汉制亦谓之陪陵。其公卿大臣列将有功者,宜陪寿陵,其广为兆域,使足相容。”

也就是说曹操是希望公卿大臣列将有功者死了之后陪陵,所以以现在有限的出土文字,也不能完全排除这是一座后来陪附的有功的大臣或者武将贵族的陵墓。刀和戟不过是曹操赏赐给墓主的 —— 当然这也只是证据不足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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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臧霸

好久没有和人侃过三国了,因为一个问题,聊了聊臧霸,转到自己的 blog 里来,其实从 decision science 的角度看,这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臧霸在群英荟萃的三国初年,算不上什么著名的人物,但是他的待遇却不低,不仅和陈群、钟繇、徐晃、张辽等一群文臣武将一起配享太庙,并且就分封而言,他所领的封户有三千五百户,比曹真、徐晃、张辽等人都高,所以就有一个问题:臧霸何德何能居此高位?

以我的看法,优待臧霸大概只是为了安抚青、徐州兵(也就是青、徐二州投降的黄巾)的 signal。

臧霸手下有徐州兵,和曹操当年收编的青州兵类似,是被击破的黄巾(青州兵是青州黄巾,徐州兵是徐州黄巾):

“黄巾起,霸从陶谦击破之,拜骑都尉。遂收兵於徐州,与孙观、吴敦、尹礼等并聚众,霸为帅,屯於开阳。”

青州兵与徐州兵都是父子相继的世兵,长期保持着独立的编制,建安二十四年,臧霸“遣别军在洛”,二十五年正月,曹操死,“霸所部及青州兵,以为天下将乱,皆鸣鼓擅去。” 臧霸手下这支军队到了建安末年仍与青州兵类似,并且敢擅自离去,而且他们擅自离去后,曹魏不敢禁止之,也不敢讨之,而是不得不抚之,足见他们的力量还是不
小(另外一个例子,张绣叛乱的时候,青州兵还敢抢曹操败兵的财物,于禁讨青州兵,青州兵反而去曹操那里申诉,并且曹操也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当然,这并不是说曹魏一定打不过青、徐州兵,而是没有这个必要去讨伐,特别是在三国鼎立的时候;

而臧霸控制着这样一只与青州兵类似的军队,自然地位要高一些了,不是因为曹魏惧怕臧霸这个人,而是投鼠忌器,如果不优待臧霸(尽管他很饭桶),则徐州兵军心不稳,徐州兵如果不稳,恐怕青州兵也会乱,这样一来,恐怕青徐二州就乱了,所以从这种意义上讲,臧霸所处优位本身也是一个 signal,用于表示曹魏对于黄巾降卒的 commitment。 所以,即便臧霸是个蠢材,曹魏也一样要给他高官厚禄,但是臧霸也不是那么蠢,因为这样处境是十分微妙的,一方面曹魏需要他来显示对于黄巾降卒的态度;另一方面曹魏也会担心他在降卒中的影响会对曹魏产生不稳定的因素,所以臧霸在曹操时“因求遣子弟及诸将父兄家属诣邺”,把家人作为人质安放在邺城,以求达到互信。

不过臧霸手下徐州兵在曹操死后擅自离开的事件,还是给刚即位的曹丕很大的影响,在此之后,臧霸又不合时宜的说出了:”若假霸步骑万人,必能横行江表“ 这样不动脑子的话,所以最后曹丕假意东巡,趁臧霸来朝之夺了他的兵权,于是局面又回到了最初的稳定状态,臧霸因为青徐二军的缘故仍然受到优待,而他也不必担心再遭到朝廷的猜忌,所以幸福的安享晚年,并在魏明帝即位的时候继续得到礼遇 —— 呵呵,这就是中国古代所谓君君臣臣的典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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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笑

原来写过一篇《大笑的曹操》,不是正史,《演义》上的一段故事,王允与众官员因董卓擅权而掩面大哭,唯独曹操哈哈大笑,直问公卿是否能哭死董卓,此处之笑,倒是显出曹操的率直与乐观。不过曹操毕竟不是大侠或者武功高手,自然也不会潇洒(或者愚钝)到以献刀为名去刺杀董卓,而王允这样的硬骨头,也未必会大哭出来。

中午伏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啃 sub 的时候,信手翻开了一段《通鉴》佐餐,恰巧又看到了一处曹操的笑。背景是这样的,何进要诛杀宦官,因为太后不同意而犹豫再三,于是袁绍出主意,让何进召集四方的引兵入京,胁迫太后,何进表示赞同。陈琳却以为不可行,进谏说诛杀宦官对于何进来说不过小事一桩,如果召外兵入京,就是 “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只为乱阶耳”了。接下来,曹操就出场了:

典军校尉曹操闻而曰:“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既治其罪,当诛元恶,一狱吏足矣,何至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见其败也。”

这里“笑”字用的确实妙,或者“笑”字本就是写实,曹操听到这样的计策后第一反应果真就是笑了。不管怎样,这一笑着实耐人寻味:如果曹操是“闻而曰”,这就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不得志的忠臣形象了;如果是“闻而曰”,则是地道的乱臣了。而曹操的反映却是“笑”——笑里隐藏了踌躇满志,这倒正合了许劭那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判语。

其实印象里曹操挺喜欢笑的,不管是在《演义》中,还是在正史里。大约也是因此,《演义》在华容道上才故意戏谑曹操,曹操大笑三次,却引来三次险厄,最终若不是关云长的私义,曹操几乎性命不保;不过《三国志》里,华容道上,曹操确实笑了,笑的是刘备得计少晚,没有及时放火,放走了战败的曹军。

曹操另外几处著名的大笑,譬如听到了许劭给他的判语;譬如听说袁绍要谋立刘虞,不过最喜欢的还是他在被马超大败之后:

诸将见军败,不知公所在,皆惶惧,至见,乃悲喜,或流涕。公大笑曰:“今日几为小贼所困乎!”

败军之后还能大笑,曹操就是曹操,可以与刘备的大哭相媲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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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笑的曹操

人都会有沮丧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想起大笑的曹操。《演义》中的一段故事,不是正史。

当晚王允设宴后堂,公卿皆至。酒行数巡,王允忽然掩面大哭。众官惊问曰:“司徒贵诞,何故发悲?”允曰:“今日并非贱降,因欲与众位一叙,恐董卓见疑,故托言耳。董卓欺主弄权,社稷旦夕难保。想高皇诛秦灭楚,奄有天下;谁想传至今日,乃丧于董卓之手:此吾所以哭也。”于是众官皆哭。坐中一人抚掌大笑曰: “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还能哭死董卓否?允视之,乃骁骑校尉曹操也。”(《三国演义·第四回》)

虽然曹操的行刺没有成功,但是于危难中仍能抚掌大笑,不愧是命世之才,呵呵,抚掌大笑的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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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十年代的曹操辩论

超星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搜到很多书店里已经买不到旧书。建国初刊印的一些书籍,本来印数就不多,又经历了一次文革,能留下来的就更少了,往往只有国家图书馆和一些著名大学的图书馆才有收藏,有的又不容易借出。前几天在超星上浏览旧书,发现一册1964年三联书店出版的《曹操论集》,这本书以前听说过,因为现在我们对曹操的历史评价很大程度上都来自于那本书里记录的讨论。这些讨论最初是发表在《光明日报》上的,讨论的缘起是郭沫若59年1月一篇关于蔡文姬《胡笳十八拍》的文章里给了曹操很高的评价,紧接着翦伯赞发表了《应该给曹操恢复名誉》一文,于是便引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讨论,从一月到七月发表的文章有130多篇,而《曹操论集》这本书便是收录了当时大讨论的精华。

文集里的很多文章都出自名家之手,譬如郭沫若,翦伯赞,吴晗,谭其骧等,所以看起来比较“过瘾”。而那个时代又正值“百家争鸣”,大家的言论与观点还都比较自由,譬如有人在文章里骂黄巾起义军并无什么特别“革命”的地方,不过“有奶便是娘”罢了,黄巾军里有依附过袁术或是孙坚的,如汝南黄巾何仪、刘辟等;甚至还有保护过皇帝的,譬如胡才、李乐、韩暹那一支,当然更重要的是曹操手下的“青州兵” ,所以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先进性--如果再过十年,估计没有人敢这么说了。

还有资料的考证,那个时代的学者大多新旧式教育都接受过,既通国学又受过西学的洗礼,对于资料的考证还是比较细心的,譬如对于曹操杀人的考证。后人对曹操的指责之一就是杀人太多,引用的主要例证是打败陶谦那次,但是有人指出这很与可能是后世史书编写的偏见。以陶谦这次为例,《魏志·陶谦传》上的记载是:
“初平四年,太祖征谦,攻拔十余城,至彭城大战。谦兵败走,死者万数,泗水为之不流。”

这里只是说陶谦战败士兵死者万数。但是到了《曹瞒传》里却变了样:

自京师遭董卓之乱,人民流移东出,多依彭城间,遇太祖至,坑杀男女数万口於泗水,水为不流。陶谦帅其众军武原,太祖不得进,引泗南,攻取虑睢陵夏丘诸县,皆屠之,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 魏志·荀彧传》注引)

对比一下,“兵”变成了“男女”,“万数”变成了“数万”,战死或是淹死成了“坑杀”,两项记录差别太大,很难说那一项更贴近史实,但是考虑到《曹瞒传》乃是孙吴的人做的,可能会故意贬损曹操--这只是猜测。但是到了范晔的《后汉书》,他却只采用了后者,并加以夸大:

初平四年,曹操击谦,破彭城傅阳。谦退保郯,操攻之不能克,乃还。过拔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夡。初三辅遭李傕乱,百姓流移依谦者皆歼。

“男女数万”又变为“男女数十万”,又加了十倍,后来《后汉书》的说法被《资治通鉴》采用,反而更为流传。

还有曹操杀孔融及其二子一节。《世语》上说:“融二子,皆龆龀。融见收,顾谓二子曰:“何以不辟?”二子俱曰:“父尚如此,复何所辟!”以为必俱死也。” 这里只是说孔融的两个儿子认为自己肯定也会被杀的,但是并没有说曹操杀了他们。但是孙盛的《魏氏春秋》却肯定二子“具见杀”,所以裴松之批判孙盛说他随便加入了自己的猜测,“好奇情多, 而不知言之伤理”,但是到了《后汉书·孔融传》曹操坐定了杀孔融二幼子,情节也被夸大了许多倍。

呵呵,有趣的地方不能一一细说,不如down来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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