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传 -- 《史记》卷六五

【说明】吴起(约前440前381),战国早期卫国左氏(今山东曹县北)人。曾从师于曾子。初为鲁将大破齐军,后入魏为将,任西河郡守二十杂年,以拒秦、韩。后遭大夫王错排挤,离魏入楚。楚悼王任吴起为令尹,掌军政大权,实行变法。仅一年,楚国由弱变强,兵威四方。次年楚悼王死,反对变法的旧贵族作乱,乘机杀害吴起。吴起精通兵法,善于用兵,后世把他与孙子相题并论,连称为"孙吴",著有《吴子兵法》。

吴起,卫国人,善于用兵。曾求学于曾子,侍奉鲁君。齐国进攻鲁国,鲁国想任命吴起为将军,但吴起娶了齐国的女子为妻,因而鲁国对他有所怀疑。吴起为了要成就功名,竟杀了自己的妻子,以表明自己与齐国没有关系。结果鲁国任命他为将军,率兵攻齐,大破齐军。

鲁国有人在鲁君面前对吴起恶意中伤说:"吴起为人,猜忌残忍。他年少时,家有千金,到处游说,但做官未成,结果反而弄得倾家荡产。乡邻人都讥笑他,吴起杀死毁谤自己的三十多人,出卫国城廓门东去。临走与他母亲诀别,咬臂作记发誓说:'我吴起不做到卿相,决不再回卫国。'这样就求学于曾子。过了不久,他的母亲死了,吴起却始终没有回去。曾子为此而轻薄他,并与吴起断绝往来。吴起才不得不到了咱们鲁国,改学兵法想替您效力。您对他有怀疑,吴起又杀掉妻子以谋求为将。鲁国是一个小国,而今有战胜齐国之名,则诸侯对鲁国就会另有图谋了。况且,鲁国与卫国是兄弟之国,而国君若用吴起,那么等于背弃了卫国。"鲁国国君听后怀疑不止,终于谢退了吴起。

吴起听说魏文侯贤明,想去效力。魏文侯问李克说:"吴起是何等样人?"李克说:"吴起贪图官位而好色,但用兵连司马穰苴也不及他。"于是魏文侯任他为将,令他攻击秦国,拔取五座城池。

吴起身为将军,与士卒最下层的衣食相同,睡觉不铺席,行路不骑马乘车,亲自裹扎和挑担粮食,与士卒分担劳苦。有一士卒生了脓疮,吴起用嘴为他吸脓。这个士卒的母亲听到后就哭了。

有人问她说:"你的儿子是个士卒,而将军却亲自为他吸脓,你为什么要哭呢?"士卒的母亲回答说:"不为别的。往年吴公为他的父亲吸脓,他父亲作战就从不后退,结果死子敌人之手。现今吴公又为我的儿子吸脓,妾身不知道他又要死在哪里了,故而才哭。"魏文侯由此以为吴起善于用兵,廉洁公平,深得士兵爱戴,因此任命吴起为西河郡守.以抗拒秦、韩两国的侵犯。

魏文侯死后,吴起又为其子魏武侯效力。魏武侯乘船顺西河而下,行至中流,回顾吴起说:"真是太好了!山河险固,这是魏国之宝啊!"吴起回答说:"重要的在于德政而不在于险固。从前三苗氏左有洞庭,右有彭蠡.由于不修德政礼义,结果被夏禹灭亡;夏桀居有的疆土,左有河水、济水,右有泰山、华山,南有伊阙,北有羊肠,但不修仁政,结果被商汤放逐;殷纣王的国土,左有孟门,右有太行,北有常山,南经大河,因为不修德政,被周武王所杀。由此看来,国家的兴亡在于德政而不是险固。如果您国君不修德政,那么今天船上的人都要属于敌国了。"武侯说:"你讲得好。"

吴起担任西河郡守,很有声名。魏国设置相位时.挑选了田文为相。吴起很不高兴,对田文说:"请让我与您比功劳,可以吗?"田文说:"可以。"吴起说:"统率三军,使士卒乐于为我拼死效命。敌国不敢有所围谋,您比我如何?"田文说:"我不如您。"吴起说:"治理百官,亲顺万民,充实府库,您比我如何?"田文说:"我不如您。"吴起说:“镇守西河,使秦军不敢东向侵犯,韩国与赵国以宾客相从,您比我如何?"田文说:"我不如您。"吴起说:"这三方面,您都在我之下,而职位反而在我之上,是何道理?"田文说:"国君年少,国人疑虑,大臣未亲附,百姓未信任,在这种时候,这相位是属于您呢?还是属于我呢?"吴起沉默了好久说:"应该属于您。"田文说:"这就是我所以职位居于您之上的道理。"吴起才知道自己不如田文。

田文死后,公叔为相,娶了魏国公主为妻,想陷害吴起。公叔的仆人说:"除掉吴起很容易。"公叔说:"有什么办法?"他仆人说:"吴起为人节俭廉正而喜欢出名。您因此向魏武侯进言说:'吴起是个贤能之人,而您的国土太小,又与强秦为邻.臣下担心吴起不会有久留之心。'武侯会问:‘哪怎么办呢?’你就对武侯说:'假说要把公主嫁给他,吴起如果愿意留在魏国就会接受,如果不愿留在魏国则必定会推辞,以此来卜测吴起的去留。'接着你就请吴起一同与您回家,然面叫公主发脾气对您不礼貌。吴起见到公主如此作贱于您,则必定推辞。"于是吴起见公主作贱魏相,果然向魏武侯推辞娶公主为妻。魏武侯就对吴起疑而不信了。吴起害怕因此而获罪,就离开了魏国。不久就来到了楚国。

楚悼王索来听说吴起贤能,一到楚国就任命他为楚相。吴起审明法令,裁减多余的官吏,废除公族中疏远子孙的特权与津贴,用以抚养善于战斗之士。以强兵为要旨,反对纵横游说之士。于是南面平定了百越;北面吞并了陈国和蔡国,迫使三晋的韩、赵、魏退却;西面攻伐了秦国。诸侯都忧患楚国的强大,以前的楚国贵族都想害死吴起。到楚悼王死时,宗室大臣乘机作乱向吴起发动攻击,吴起走到楚悼王尸体上趴着。攻击吴起的人因为要射刺吴起,也射中了悼王的尸体。楚悼王葬后,太子即位,就叫令尹把射杀吴起而射中楚悼王尸体的人全部处死。因射杀吴起而被连坐夷宗灭族的有七十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