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酒徒

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个三六九等,瘾君子也不例外,粗粗一分,可为“仙、圣、徒、棍、鬼”几等,所以嗜赌的就有“赌仙、赌圣、赌徒、赌棍、赌鬼”之分,爱写诗也有“诗仙、诗圣、诗徒、诗棍、诗鬼”,而像我等这样喜欢喝点小酒的也有“酒仙、酒圣、酒徒、酒棍、酒鬼”之分,分类的依据何在?套用马克思的术语是从意识到物质的渐变,譬如酒仙,喝酒讲的是一个精神上的境界;酒鬼,就完全是为了享受乙醇。因为酒仙与酒鬼是两个极致,所以往往受人钦敬,毕竟不是常人都能做到,具体说来,做到酒仙,需要境界颇高,到底什么样的境界,其实也说不清楚,用个《大腕》上的比喻,就好比扔石头的远近,一般人的境界,也就像一块扔了两三米的石头,而酒仙,应该像牛顿当年的画得那个草图一样,石头一扔就成了绕地卫星,飘然若仙。相比之下,做酒鬼,一定要有鬼气,第一,酒量要奇大;第二,一饮就要到大醉方止;第三,一醉就要昏睡上几日几夜不醒。

说罢酒仙与酒鬼,其他三类就好说了。所谓,酒圣,就是酒中圣人,喝酒虽然不讲境界,但是讲个情调,不是好酒不沾,酒好气氛不好也不行,再用马克思一个词,就是 petty bourgeoisie,或者就是穿着长衫进店里坐着喝酒的人;酒棍,就不提了,我等酒徒都不爱和酒棍喝,酒棍喝了酒就像定时炸弹,太危险。喝酒就图个高兴,他一两杯下肚就嚷着要顺着手电筒的光柱爬上天去摘星揽月;或是睡在马路中央等着车轧,搁谁也受不了啊。

最后就是我等酒徒,喝酒就是为个乐和,有时候开始也不一定是为了乐和,但是喝完的结果却是非常的乐和:)酒徒不像酒仙,没有什么境界,喝进去一斗酒,也写不下半句诗,更别说诗百篇了;酒徒也不同于酒圣,对情调不讲究,茅台五粮液喝得,超市里快过保质期打折卖的燕京啤酒也喝得,酒肆里喝得,路边的马路牙子上也喝得;酒徒也不同于酒棍,喝完了酒不会耍酒疯,只是乐和着,有人话多些,有人话少些,有人歪头就睡;酒徒更不同于酒鬼,酒量不在大,关键在自己喝着高兴,也不会一醉几日,因为天亮了还要为稻粱谋。

其实酒徒是最没有个性的一类,但凡爱喝两口的大多是酒徒。不过酒徒也有层次,需要修炼。我光荣的成为酒徒应该是三四岁的时候,那是八十年代初,还是Laissez Faire社会主义,大家都不是很忙,老爸下了班到厂里的幼儿园接了我,会骑着二八的红旗自行车带着我到我们那里一个叫做华山路地方,那里有很多露天沽酒的地方,也就是街边的大排档,老爸买一碗散装的啤酒(那时的啤酒真是用碗卖的),我喝半碗,喝了就睡,然后睡着就到家,老爸那时就说我酒品好,孺子可教。但是有一次喝过量了,我和老爸一起被老妈教育了一通,第一阶段的酒徒训练就告一段落了。

第二阶段的修行是断断续续的,上了中学,逢年过节,亲戚朋友相聚,偶尔喝上一两杯,按照我们那里的风俗,长辈给的酒,是不能不喝的。第三阶段便是大学,大一的时候,男生都还做清纯装,班里聚餐,个个都是不近酒(空)的君子;大一一过就原形毕露。不过大家都是酒徒,喝酒是为了痛快,并非是如酒鬼般,喝酒 for 喝酒's sake。

记得大二的快寒假的时候,我和同寝室的一个兄弟送走了所有的同学,两个人困坐在寝室里--确确实实的困坐,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本来还是有些宽裕的,但是这位兄弟的兄弟急需钱买药,我俩儿的钱都借给了他,我口袋里本来还剩了几十块钱,但是突然想到自个儿还没有买火车票,在北京北站拿27元5角买了学生票,就一文不名了。我们俩儿困坐了一会儿,决定去借钱,满大楼的跑,居然没找到一个人,朔风凛冽,我们二人的晚饭还没有着落,在这个时候,我们想到了党,想到了组织--这位兄弟高我一级,他们的大班长是北京人,家住得离学校不远,于是我们两个无产者跑到了“组织”家里,借了100元钱,兴冲冲的跑了回来,在学校对面的“百姓佳”超市买了快过期的啤酒和几袋5角钱一袋的咸花生。

回到寝室,几杯下肚,酒意正酣,突然有人从门外钻进来,也是酒徒一只,循着酒味而来,于是三人一起喝酒,觥斛交错,兴尽而眠,第二天差点误了火车,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同寝室的兄弟喝起,挤上公共汽车直奔火车站,于最后一分钟跳上火车,是靠窗的位子,旁边坐了两个民工师傅,攀谈两句,拿围巾一包头又酣然睡去,一觉醒来,赶紧四下张望,恐怕坐过了站,忽又一想,此车的终点就在洛阳,于是再次安然睡去,直到旁边的一个女同学把我推醒,告诉我到站了,我一时纳闷,上车的时候旁边明明坐得是位民工师傅,怎么一觉醒来变成了带着清华校徽的女生了,不过仔细想想这节车厢卖得都是学生票,应该都是学生,那我上车打招呼的又是谁呢?不过那时毕竟已经是大二的学生,马上恢复了平静,问旁边的女生:“你是新生吧?”那个女生挺吃惊的点了点头说“是”,我心中暗暗得意:不是新生谁寒假回家还戴着校徽啊。我清了清嗓子,问:“要我帮忙拿行李么”,那个女生点点头。我把包在头上的围巾摘下来,在脖子上系好,然后从行李架上帮她取下了行李。“你的行李呢?”那个女生问道。 对啊,我的行李呢?啊,应该还在我上铺的空床上,ft,我倒是已经做到酒徒的最高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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